梦回老家

诗刘武忠

 

1．在荆门

 

在荆门讨生活

粉笔、黑板擦、手提电脑是我的家什

像粉笔一样坚守黑板

黑板擦日复一日擦去大把时光

靠三寸不烂之舌养家糊口

我起得比鸡早，我睡得比猫迟

 

在荆门讨生活

我的学校毗邻生态运动公园

我站在五楼的窗台边

象山大道，成了一条河流

汽车是游鱼，行人是漂浮的蚂蚁

桔树一样挂满红果的，是一盏盏溢彩的霓虹

 

有时会备好一壶酒，看李白

对饮成三人

而我和一帮文友

常常会在学校对门的关公酒楼，围着桌子

推杯换盏

不言，不语，不醉，不哭

 

在荆门，手会皲裂

择菜切菜，会疼

脚会冻伤

上班赶路，也会疼

 

 

2．梦回老家

 

沿着竹皮河

一口气不到两小时

就步行到了家

 

还是那个座东朝西的四合院

只是门前的菜园的篱笆不见了

还是那间屋子

地面被反复清扫
甚至看不见

 

抽旱烟落下的

烟灰

阳光从天井鱼贯而入

照见的是我记忆中的两个人

 

一个七十六岁，在轻轻擦拭神柜

另一个，在神柜上的相框里

听她没完没了地

唠唠叨叨

 

 

3．在校门口

 

三十多年前，在肖店中学校门口

你提着瓦罐来给我送菜

眼睛痴痴地望着我

走出教室

 

你的旧衣服，露出灰白的棉絮

那时真穷

你都不能穿一件更体面的衣服

来学校看我

 

我挤在下课的同学们中间

偷偷看你，你对着我笑

上课铃声响了

我身边的同学只剩下两个

然后一个直到一个也没有

 

最后你急了

招手示意

快走，快进教室吧

我也就回教室去了——

你张着掉光牙齿的嘴

空洞洞的

 

过完那个冬天

你真的走了

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4．这么些年

 

这么些年

我没给你写一句话

我曾对你豪言壮语我会成大器

哪怕流血流汗

你不屑：“一个连上学都迟到的人。”

 

这么些年过去了

你丢了地摆走进机关

而我

边教书边写诗

有时沽酒不省人事

 

 

5．与父亲下象棋

 

我从未赢过他

我使出少年和一个成人的全部智慧

 

我从未想赢他

我只是学他在生活的棋盘上

如何排兵布阵

大多数时候我的横冲直撞

就像父母手下一枚过河的卒子

 

我不能察觉他在老去

我必须有赢一回的野心

我得瞅准机会

在他有意或无意的粗心中

扳回一局

 

 

6．老屋场

 

日子未曾让它荒凉

而是阳光
那满眼明晃晃的跳荡

擦亮了它
孤单的寂寞

 

 

7．痛醒了

 

雾霾一夜之间愈来愈浓

寒风按住树梢的头，喘不过气

夜猫的叫声

掐住了夜的喉咙

大地

一骨碌从黑暗的绵软中

痛醒了

 

 

8．喜欢你

 

我喜欢你

黑黑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我不记得曾经做过的事

我记得

你穿着蓝裙子

头发

飘扬在七月的风里

 

这么些年了

我眼里的风景依然如此

有的人却可能已经死了

也有的人比如说我

在湖北荆门掇刀

一个蓬勃的冬天

给你写这首诗

 

 

9．绽放

 

气温骤降

雪花纷飞

有几只麻雀

飞快掠过

把天空拉得好低好低

 

酒馆里有人

与一个昏昏欲睡的下午纠缠不休

先白酒

后来红酒或啤酒

再后来你关机了

我记不清说过的话

 

醒来

洁白的梨花

粉嫩的桃花

绯红的梅花

在房前，在山坡

一些身体婀娜地绽放着

 

 

10．埠头边的石头

 

石头在洗菜的埠头旁

坐着

水的爱抚和时光的脚步

都刻在它的脸上

一只点头翘尾的花喜鹊

站在石头上

叽叽喳喳的叫声
压弯了黄昏

石头记下了村庄的细枝末节

         （2013、12、21-24《荆门晚报》2014、1、4选发4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