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无关忧伤（组诗）

八月，无关忧伤（组诗）
      诗刘武忠 

《帮父亲掰玉米》

父亲在电话中说
一亩田的春玉米
在八月已老成金黄
我不想让老父亲一颗七十四岁的心
在遭支气管扩张绑架后
再度陷入吐血的疼痛
一株株站立的玉米
多少有些沧桑胡子拉碴
就像大病初愈老当益壮的父亲

看着玉米叶子在明晃晃的阳光里
映照出的自己，二十年前也有一颗变绿的心
幻想背部长出翅膀，远走高飞
而眼前是逐渐长高的夏天，和逐渐变瘦的土地
那个曾经的自己早已在城里安营扎寨
我认识和我所爱的只是现在有些破败的老屋
但你不可能像我一样悄悄打开你的身体
并深谙藏着一亩玉米地的位置

《王易湖》

八月王易湖漂着清澈的暖
有水有云
各种水鸟沿着竹皮河觅食翻飞
它们叫喊着告诉我它们的名字
它们赶着牛群
或赶着自己进入云里，云影浩荡
一些劳动者低于风，低于水草，低于尘土
去王易湖的路途有多远
一片落在湖面上的杨树叶
划船过来
不说容易倾毁的岁月
比划着王易湖如此辽阔
足够父亲匆匆走完一生

随着有些曲曲弯弯的水泥路
乘坐父亲的宗申电动车
我帮父亲把近百个虾篓
丢进了王易湖
那些龙虾和鱼鳖落网的声音
便先从湖心开始

《八月，无关忧伤》

就在八月的玉米叶片上
隐约听出了干枯的鸟鸣
日子枯黄，伴随着阳光落雨的声音
有人听出了雨打巴蕉
有人听出了绿肥红瘦
天上蓝蓝的空旷处
有人凿开孤独的裂口
从身体里揪出一个已熄灭的月亮
过了这个八月我就不可能再回到老屋
回到一亩玉米地
回到老父亲种着劳动有些疲惫的城堡

落叶有猫脚点地的轻细
簌簌的，仿佛有筋骨劳损的声音
走过八月的落叶
从离开树枝至到达地面前
我在想你 ，仔细端详
某处，一定有翅膀折戟沉沙
肉身在融化，从外至内的孤独
有迷宫似的唏嘘

《坟》

那两座坟
在偷窥时间的秘密
姨妈走了二十多年
她二儿子我表哥道能和她一样
受不了肺癌的折磨
也葬送在病痛的饿腹里
念着亲人的名字
圆满一个蓬勃的夏天

总有些章节，在记忆里鲜活
在难以捉摸的眉头
大喜大悲
像荷花一夜盛开
那些粉的或白的花
与脉脉含情地向日子乞讨的手
难以讲和

两座坟，忧伤的颜色依旧
而牵挂的眼眸
看亲人化作荒草
荒草化为尘埃
唯有那生长的坟
依然是心形，且更为葳蕤

《盛开》

1

稻香在田野上盛开
花粉。我回到老家时
用夕阳把村子擦洗了一遍
月亮在水里摇晃
池塘的水溶解父亲汗水的盐
蝴蝶还没抽芽，你蓓蕾的裙子
开出隐形的翅膀
我说出钟大堰的名字后，只能用疼
爱你。在八月的盛夏
所有的村庄在夜晚
能把稻香磨成蛙鸣和丰年

2

我在老屋前
看荷花摇晃盛开的灯盏
一只灰头土脸的水鸟
怎么就敢迎面向我飞来
它居然就不怕花喜鹊黑乌鸦笑话
竟冲撞得我有些失魂落魄
影子的鸟是止于大地的碎片
被描画，被虚拟
白鹭不飞，时间生锈
薰风吹过叶片上雨点的澎湃
我所爱的事物
被那些灯盏
照明已久

3

沿着思维的小径
爬上灵魂荒凉的额
叶片在树上盛开时，树就高大起来
千万座峰峦耸翠，纵横阡陌
众神的手指，指向悲悯和虚无
播种玉米，土豆，繁花，寂寞
手中的铁制农具饱含泥土的芬芳
农田里父亲单薄的身躯
随一株地里的庄稼弯了下去
父亲一生跟庄稼打交道后更多
残缺，疼痛
在他体内
用尽一生都未曾愈合